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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小说网 > N次元 > 铁北微光 > 第236章 站台与白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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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醒时,刚蒙蒙亮。

窗帘没拉严,一道灰扑颇光斜切在地板上,照出浮尘在光柱里翻滚。

他坐起身,床板发出一声,和林建国那扇门轴的声音很像。

屋里没人。

桌上的搪瓷碗还在,昨晚的冷粥结的白膜更厚了,林建国大概又是彻夜未归。

林暮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裂开的缝里还嵌着点煤渣——上个月江川帮他修时没清干净。

六点半,离火车开动还有两个半时。

他动作很轻地穿衣服,棉袄是江川去年冬给他的,深蓝色工装款,袖口磨得发亮,里面塞着旧报纸当衬里,挡风。

棉鞋也是江川买的,鞋底厚实,踩在地板上没声音。

他走到桌边,把昨晚写好的纸条又看了一眼,铅笔字被描得发黑:爸,我去省会集训了,钱够用,勿念。

林建国大概不会看,但写了总比没写好。

书包放在椅子上,鼓鼓囊囊的。

林暮拎起来试了试重量,带勒得肩膀生疼。

里面的蓝色布袋被他用校服外套裹了三层,棱角还是硌得慌——四千六百八十块,江川数了又数的票子,带着机油味和体温。

他拉开拉链,指尖碰到速写本的边角,封面上的机油印子被蹭得淡了,却像长在了纸上,怎么也去不掉。

七点整,林暮锁门。

楼道里比昨晚更黑,声控灯早坏了,他摸着墙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响。

巷口的早点摊支起来了,王大爷的儿子在炸油条,油烟裹着面香飘过来,刺得他鼻子有点痒。

江川这个点江川该在废品站了吧?没亮就去,为了那个电机轴常

林?

炸油条的伙子抬头看见他,背着书包去哪儿?

去省会。

林暮声音很轻,往巷口退了退,不想挡着人家做生意。

哦,学画画那个?

伙子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把脸,出息了啊。

林暮没接话,点点头就走。

雪化后的路面比昨更泥泞,黑色的泥水混着煤渣,踩上去响。

他走得很慢,怕摔了,更怕书包里的钱袋颠坏了。

走到主干道时,彻底亮了。

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风里带着点雪后的冷意。

林暮沿着路边走,尽量踩在干硬的地方,棉鞋的鞋尖还是沾了泥点。

铁北火车站在城的另一头,离得不远。

林暮走了四十分钟,到的时候般刚过。

车站是红砖砌的,墙皮剥落得厉害,铁北站三个字的漆掉了一半,字只剩下右边一竖。

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三轮摩托,司机缩着脖子蹲在地上抽烟,看见林暮背着书包,问:去哪儿?送你啊?

不用。林暮摇摇头,往候车厅走。

候车厅里人不多,空气里飘着煤烟味和泡面味。

花板的吊扇蒙着灰,没转。

长椅是铁皮的,漆掉光了,露出锈迹。

林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书包抱在怀里。

对面长椅上躺着个农民工,盖着脏乎乎的军大衣,发出均匀的鼾声。

他掏出手机,信号只有两格。

屏幕裂得像蜘蛛网,江川这手机主板没坏,凑合用。

他点开短信箱,里面只有三条短信,都是江川发的。

上个月一条:鞋破了就买新的,昨一条:废品站见,还有一条是凌晨五点多的,林暮睡前没看见——火车站人杂,看好包。

林暮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裂口里的煤渣硌得指尖发麻。

他想回条短信,打了你到废品站了吗,又删掉,改成路上心,最后还是没发。

江川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上次林暮,江川翻了个白眼:谢能当饭吃?

般半开始检票。

林暮跟着队伍往前走,检票员是个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撕了票根,把车票递回来。

票面上印着K562次 铁北-省会 09:15开 硬座12车034号,字迹有点模糊,是张老师在网上订的。

站台比候车厅更破。

铁轨之间长满了杂草,枕木松动,踩上去晃晃悠悠。

远处的信号灯是红色的,锈得不成样子。

林暮找到12车厢的位置,站在黄色安全线后面等。

风从铁轨尽头吹过来,带着股铁锈味,和废弃工厂区的味道很像。

般五十,火车来了。

绿色的车身,哐当哐当地进站,轮子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窗大多脏乎乎的,有的玻璃裂了,用胶带粘着。

林暮跟着人流往车厢门走,书包被挤得歪到一边,他赶紧把书包带勒紧,生怕里面的钱袋掉出来。

12车厢在中间,上车的人不多。

林暮找到034号座位,靠窗的,旁边坐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孩子在睡觉,口水浸湿了女饶袖口。

林暮把书包放在腿上,不敢放行李架——江川人多眼杂,他记得。

座位是硬塑料的,冰得慌。

林暮往屁股底下垫了张纸巾,还是觉得冷。

他扭头看窗外,站台的红砖墙壁上有涂鸦,歪歪扭扭写着铁北牛逼,下面画了个龇牙咧嘴的笑脸,和铁北中学厕所墙上的很像。

九点整,车厢里开始广播:各位旅客,K562次列车即将发车,请送站的同志抓紧时间下车...

林暮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是黑的。

他有点慌,江川会不会忘了?还是废品站信号不好?

旁边的女人醒了,开始给孩子喂奶。

林暮赶紧转过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棉鞋是江川挑的,深蓝色,耐脏。

鞋底的纹路很深,江川当时按了按,。

林暮的脚趾动了动,鞋里很暖和,是江川在修鞋铺用旧棉絮塞的。

九点十分,火车开始响铃。

站台工作人员挥着红旗,大声喊:上车的抓紧了!要开车了!

林暮的心跳得快起来,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信号还是两格。

没有新消息。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指尖冰凉。

也许江川真的忘了。

也是,修电机更重要。

林暮吸了吸鼻子,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速写本,翻开。

最后一页画的是废弃工厂的传送带,上面有个模糊的背影,穿着深蓝色棉袄,脚边放着两罐矿泉水。

九点十五分,火车猛地一震,开始动了。

林暮赶紧把速写本塞回书包,抬头看窗外。

站台开始往后退,红砖墙壁上的铁北牛逼越来越,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红点。

铁轨两旁的杨树飞快地掠过。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暮的心脏猛地跳起来,他几乎是手抖着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是——他存的名字,后面加了个的扳手表情,江川不知道。

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一路顺风。

林暮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眼睛里,亮得刺眼。

他想起江川的手,布满薄茧,冬裂着口子,却能修好最复杂的电机;想起江川的声音,硬邦邦的,却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想起那个蓝色布袋,边角磨得起毛,装着四千六百八十块,和一个少年全部的温柔。

火车越开越快,铁北的轮廓在窗外渐渐模糊。

废弃的工厂区、红砖家属院、江川的修车铺...都变成了灰蒙蒙的色块,像他速写本上没画完的背景。

风从开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煤烟味,吹得他眼睛发酸。

林暮低下头,用袖口捂住了脸。袖口上还沾着昨帮江川找零件时蹭的机油印子,和速写本封面上的那个很像。

他的肩膀开始发抖,眼泪从眼角渗出来,打湿了深蓝色的棉袄袖口,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往下掉,一滴接一滴,砸在磨得发亮的书包带上。

书包里的蓝色布袋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块热炭,烫得他心口发疼。

火车喷着白汽,哐当哐当地驶离铁北,把那个衰败却温暖的城,和那个总是皱着眉却把所有温柔都藏起来的少年,远远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