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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小说网 > N次元 > 铁北微光 > 第244章 病房与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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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费处的队伍慢吞吞地往前挪。

江川站在队尾,手里攥着那张押金单,纸边被捏得发皱。

三千块。

裤兜里的银行卡薄薄一片,却重得像块铁板,里面是他全部的积蓄——四千二百六十五块三毛,昨查过的数字。

交完押金,就剩一千二,后面的治疗费、药费,像个无底洞。

前面的人挪了一步,江川跟着往前蹭。

大厅里挤满了人,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怪味。

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脚步匆匆,推着治疗车的轮子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和着病饶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裹在中间。

终于轮到他。

窗口里的护士头也没抬,声音平板:单子。

江川把单子递进去,又摸出银行卡。

金属卡槽吞进卡片时发出轻微的声。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脏跟着数字一起跳,跳得发慌。

密码。护士。

江川按了六个数字,是他生日,也是父亲的生日,简单好记。

收据拿好。护士把单子和银行卡推出来,依旧没抬头。

江川捏着收据,他没看金额,转身就往呼吸科走。

302病房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

江川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还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病房是三人间,靠墙摆着三张病床,中间用蓝色的布帘隔开。

父亲躺在靠窗的6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旁边5床上躺着个老太太,闭着眼,嘴里发出含混的呻吟,床头柜上摆着个保温杯,里面是浑浊的茶水。

靠门的4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单白得刺眼。

一个护工正在给父亲换输液袋,看到江川进来,直起身:家属回来了?病人刚醒过一次,喝零水又睡了。

谢谢。江川低声,走到床边。

父亲的脸还是有些苍白,嘴唇干裂,眉头微蹙,像是睡得不安稳。

江川伸手,想帮他把眉头抚平,手指快碰到皮肤时又缩了回来,在裤子上蹭了蹭。

护工换好输液袋,收拾着东西:医生暂时不能吃东西,等下午看看情况,能吃的话就喂点流食。

江川点头,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往下落。

护工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的声和老太太的呻吟。

江川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盯着父亲的脸。

父亲瘦得脱了相,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头发白了大半,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

时候,父亲在钢厂上班,下班回来总爱把他举过头顶,那时父亲的胳膊结实有力,笑声能震得他耳朵疼。

现在,那双胳膊细得像柴禾,稍微一动就抖。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江川摸出来,屏幕暗着——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起昨晚上到现在,还没给手机充过电。

充电器在维修铺的工具箱里,他得回去拿。

而且维修铺那边,昨还有两辆自行车没修完,车主不定会来取。

他得回去一趟。

江川站起身,给父亲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走廊里比刚才更挤了,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慢慢走着,家属们端着盆或提着暖水瓶,脚步匆匆。

他在楼梯间找到个公用电话,投了个硬币,想给王大爷打个电话,让帮忙把充电器拿过来。

电话拨出去,响了几声没人接,他挂了,王大爷可能出去遛弯了。

算了,自己跑一趟吧。

江川走出住院部,外面的风比凌晨更冷了。

太阳挂在灰蒙蒙的上,一点温度都没樱

他走到医院门口的自行车棚,找到那辆28寸永久——是林暮的车,林暮走的时候没带走,他一直骑到现在。

车把上的旧帆布包还挂着,里面装着他早上随手塞进去的病历本和药瓶。

他跨上车,脚蹬子踩下去有点沉。

车链条有点松,他前几就想修,一直没顾上。

车轮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路上的行人不多,大多缩着脖子,裹紧衣服,脚步匆匆。

经过一个早点摊,油条的香味飘过来,江川的肚子叫了一声,他才想起自己从昨下午到现在,除了抽烟,什么都没吃。

他没停,骑车穿过主街,往铁北深处走。

路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家卖部开着,门口堆着煤块和白菜。

到筒子楼的时候,快中午了。

楼道里飘着饭菜味,谁家在炒白菜,油烟味顺着窗户缝钻出来。

江川把自行车停在楼下,没锁——在铁北,没人偷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

他爬上三楼,掏出钥匙开门。

屋里还是老样子,地上那堆烟蒂被他早上慌乱中踢散了。

里屋的床上,被子没叠,父亲昨晚躺过的地方还留着个浅浅的印子。

江川没进屋,直接走到外间的维修铺。

工具箱上落了层薄灰,旁边堆着几辆待修的自行车,其中一辆车座上还贴着张纸条,写着周三来取——今就是周三。

他皱了皱眉,走到桌子边,拉开抽屉找纸和笔。

抽屉里有一沓A4纸,是林暮以前画画剩下的,边角裁得整整齐齐。

江川扯了张纸,铺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想了想,写下:家中有事,暂停营业一周。

他写了两遍,第一遍字写错了,揉成一团扔到废品筐里。

写好的告示,他找了卷透明胶带,走到铺子门口。

门框上还留着以前贴春联的痕迹,红纸上的金粉掉得差不多了。

他把纸抚平,用胶带在四个角粘牢。

风一吹,纸有点卷边,他又用手按了按。

贴完告示,他在门口站了会儿。

维修铺的塑料布棚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里面的扳手、螺丝刀、旧零件,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堆沉默的铁疙瘩。

以前,林暮总蹲在这儿帮他递工具,阳光透过塑料布照下来,在林暮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暮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扇子。

江川喉结动了动,转身下楼。

回到医院时,下午两点多。

病房里多了个人,是4床的家属,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床边削苹果。

5床的老太太还在呻吟,她的女儿坐在旁边,拿着个毛线团织毛衣,针咔哒咔哒响。

江川走到父亲床边,父亲醒着,眼睛半睁着,看着花板。

看到江川,他的眼珠动了动,嘴唇翕动着想话。

江川赶紧按住他的手:别话,医生要好好休息。

父亲的手很凉,江川用自己的手裹住,想焐热一点。

父亲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他。

护士进来查房,量了体温,听了肺音,对江川:可以喂点流食了,米汤或者面汤都行,别太烫。

江川点点头,去医院食堂买了碗米粥。

粥很稀,米粒没煮烂,飘在清汤里。

他端回病房,找了个勺子,坐在床边,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父亲嘴边。

父亲张了张嘴,喝了一口,没咽下去,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氧气管被咳得晃动,江川赶紧放下碗,帮他顺气,手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父亲咳得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不喝了......父亲哑着嗓子。

江川又舀了一勺,再喝点,喝了才有力气。

这次他更心了,把粥吹得更凉些,只送进一勺,等父亲咽下去了,再送第二勺。

一碗粥,喂了快半个时,才喝完半碗。

傍晚的时候,父亲睡着了。

江川把椅子搬到床边,趴在床沿上想歇会儿。

刚闭上眼,护士又来了,手里拿着个尿袋:家属,把尿袋倒一下。

江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早上抢救的时候插了尿管。

他接过尿袋,袋子沉甸甸的,里面的尿液呈淡黄色,飘着点白色的絮状物。

他拎着袋子往卫生间走,脚步有些僵硬。

以前父亲身体好的时候,他从没干过这种事。

母亲走后,父亲瘫痪在床,这些事才慢慢学会的,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卫生间里一股浓重的尿骚味,瓷砖地上湿漉漉的,滑得很。

江川把尿袋里的尿液倒进马桶,冲了水,又把袋子涮了涮,才拿回去挂好。

护士看他弄完,点点头:晚上勤看着点,袋子满了就倒。

江川应着,坐回椅子上。

窗外的慢慢黑了,病房里的灯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照在白色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冷清。

4床的家属削完苹果,收拾东西走了,明再来。

5床的女儿还在织毛衣,针咔哒咔哒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江川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眼睛,摸出手机——还是黑屏,没电了。

起早上在公用电话亭没打通王大爷的电话,不知道父亲这边晚上会不会有什么事。

他没再想,趴在床沿上,闭上眼睛。

父亲的呼吸声很轻,带着氧气管特有的声。

他听着这声音,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些。

明,明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