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师徒（上）
“嗯？”宋平意外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跃上车顶的一个瘦弱少年。
他左手结莲花印，右手指尖牵引出二十袄紫微星轨，和宋平四目相对。
“你是谁？”
顾承章胸口一阵闷疼。硬接宋平一剑，对他来要求还是高了些。
“顾承章。”
“大司命首徒？失敬了。”宋平看着他还带着些许青涩的脸和隐隐渗血的胸口，叹息道，“挡我一剑，也算对得起你师父了。走吧！”
顾承章已经在使团附近潜伏许久。不现身是因为他身上带伤，且很不喜欢这些王室贵耄听完宋平的话，他甚至想过一走了之。
“走不了啊。”顾承章苦笑道，“师父交代过了，要保护太子前往洛邑。”
“你能以黄符牵引星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为什么不从背后偷袭？”宋平问道，“不屑为之？”
顾承章摇了摇头。不是不屑，是不想。
宋平眼里居然流出些许感动。对方迟迟不动手，只在最后挡了一下，便是认同他报仇的正义性。自己屠戮侍卫是不得已，对方护主也是。
无奈的事情就这么多，没办法。
“再不走，你会死的。”宋平叹了口气，“看你也就十六七岁，想想还是很可惜。就为了以后的一官半职，真的值得吗？”
顾承章笑道，“不值。但今日太子死在这里，我也活不了。”
宋平眯起眼睛，机匣变形为双刃巨剪，“墨家与巫祝百年不犯，道友何必蹚这浑水？”
“没法子。”顾承章甩出三张符纸贴在车厢，裂纹蔓延之势顿减。他转身时扔出十二枚玉筹，在空中排列成梅花洛阵，以防宋平突袭。
言语间，巨剪已绞碎星网。顾承章并指如剑，玉筹突然炸开，化作三百六十枚金针刺向偃甲阵要害。宋平冷笑一声，机匣表面开合，将金针尽数吸入。
修行有四境，从低到高依次为：太素境、玄黄境、造化境、归墟境，每境有分下、症上三境，共十二境。
“阴阳者，造化之橐钥也。”造化境，喻指修行者执掌阴阳之枢，修炼到极致便可斡旋地、逆乱四时。此境暗合女娲抟土造人之神迹，修行者需在丹田开辟“造化洪炉”——即将真元凝聚成型，然后以自身精血为薪，熔炼五行精气重塑肉身。《山海经》有载，女娲炼五色石补，若修行者有幸得到散落九州的补石碎片——青冥石，便可在丹田直接生成造化洪炉，直上归墟境。可惜，传归传，后世并无一人获得青冥石，还是要靠修行者自己勤加修炼。
看顾承章暂时稳住了局势，战战兢兢的芈云樟突然道，“宋先生以造化境修为屠戮凡人，不嫌跌份么？”
快闭嘴吧，真他妈猪脑子！一听芈云樟这话，顾承章就知道要完。
果然。
“你去问问你爹，堂堂国君，一方霸主，奸杀弱妻幼女，不嫌跌份吗？”宋平双目通红，收起长剑大喝一声，双掌猛地拍在千机锁上。
重击之下，匣身轰然塌陷三寸，将宋平灌入的真元爆轰而出。顾承章闷哼一声，鼻血喷涌；二十袄星轨不受控制地倒卷回指尖，玉筹瞬间崩裂，溅起的碎屑在二人之间凝成诡异的静止态。
顾承章瞬间被重伤，急退间甩出七道朱砂符，以一记苍龙七杀反袭，阻挡对方乘势而上。
宋平拉动蛇形圆环，千机锁内部传来数十道机括咬合的轰鸣，方圆十丈的地面突然浮现出青铜卦盘虚影，九宫方位各升起一尊人首蛇身的青铜傀儡。
九宫伏魔大阵，墨家最基础、最完整的阵法，杰出的弟子往往选择将其改良，以贴合自身需要。
顾承章刚刚落地，右腿就被地底窜出的青铜蛇尾缠住。剧痛从胫骨直窜灵盖，他清晰听见腓骨裂开的声响，像是冰层下暗河涌动时的冰裂声。
“坎为水！”宋平得势不饶人，暴喝如雷。东方傀儡喷出玄冥重水，顾承章胸前的莲花印顿时被压成碎片。
顾承章喉头涌出腥甜味，还没来得及吐血，却见西方傀儡双目爆出紫电，千机锁分解重组为九节龙骨鞭，鞭梢裹挟着造化境独有的阴阳逆乱之力横扫而来。
唰一声，龙骨鞭不仅秒破朱砂符，还结结实实地打在顾承章身上，抽碎了他的护身罡气。
恍惚间，顾承章看见整个世界突然被切分成无数菱形碎片。
他被一鞭子抽出了幻觉，差点七窍升。
三根肋骨被打断，穿透肺叶刺出体外。宋平催动的阴阳二气顺着伤口钻入经脉，将真元绞散，顺着奇经八脉乱窜。
顾承章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发现左手指竟已化作石灰色。这是阴阳逆乱、侵入丹田的征兆，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丹田正在溶解——就像滚烫的铜汁浇在冰面上，嗤嗤作响中腾起带着血腥味的青烟。
双方境界差距太大，宋平直接碾压就是了。
“居然没死？”宋平踩着卦象逼近，千机锁重新凝聚时带起漫紫电。他看到顾承章咳出大量血沫，顺着嘴角淌了一地。
“我和你无冤无仇，不要怪我。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宋平的脸色狰狞，“来世做个老百姓，不要为虎作伥，也不要充当这些禽兽的替死鬼。”
顾承章已经疼到不出话来，呼吸也越来越弱，只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像一只漏气的皮囊。
“好了，给你个痛快。”宋平怒气渐消，眼神中恢复几分悲悯。他扣住顾承章的脉门，输入一些真元，暂时抚平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希望他能简单句话。“有没有白发高堂需要奉养？个地点和名字，此间事了，我帮你送一些金银。”
“不用你送。”
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枝头的黄鹂。
宋平慢慢起身，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一老一少。
话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看到奄奄一息的顾承章，飞奔而来，吓得眼泪直掉。
“师父，大师兄他……”
宋平皱眉，女孩一句话便点明了俩饶来头。
熊崇，关门弟子灵萱。
“喂一颗还魂丹。”
女孩子着急忙慌地往顾承章嘴里塞了一颗药，把他放平，以便处理胸口的外伤。
还魂丹是治疗内赡圣药。顾承章吞服之后，清凉之意渐起，疼痛大大缓解。
灵萱的惊慌逐渐消退，立刻开始治疗。她没空去恨宋平，甚至没有想过对宋平稍加防范。
她是那么的专注，仿佛这个世界与她无关，把包括芈云樟在内的所有人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