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立刻安静下来。
“臣苍楚司命熊崇,参见子。”熊崇和他还有一段距离,本来应该跑上前跪拜,但他就只是在原地跪下了。
姬瑞清扫了一眼店家,自己上前几步,来到熊崇身前。
“大司命请起。您虽是臣子,但年事已高,又远道而来,灵台居然一无所知,不做任何安排,失了礼数,确实不该。”
两句话,店家的身子就像抽筋似的抖了起来。子出巡的时候,他当街跪迎过,只是跪得太远了,又不敢直视,所以只能偷偷看到子轮廓,至于具体长相,他当真没看清过。大司命是什么官职他不知道,但能让子如此和颜悦色相待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此刻,他甚至想多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脸都打烂了,才好叫对方息怒。
熊崇躬身道,“谢陛下厚恩,老臣千里而来,是为了劣徒顾承章,要带他回去。”
“哦,大司命还不知道吗?他在孤的身边充当虎贲校尉,东征之时,护驾有功,是难得的人才。孤将其放入灵台读书,让他长长见识,后续要委以重任。不知大司命何故要带他回去?”
姬瑞清表态,就是不会放顾承章回去。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恐不久于人世。而顾承章虽为弟子,实乃父子情分,若是老臣没了传承,只怕死后不安,心有牵挂。所以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回去延续香火。”
“嗯,如此一,当是理人情。恭喜恭喜,不知是何方女子,能配得上这样的英雄少年?”
关你屁事!熊崇心生不悦,但没有失态,回答道,“也是老臣弟子,灵萱。”
姬瑞清听出了推脱之意,便笑道,“青梅竹马,真是佳话。这样吧,孤再为你添个彩头,如何?”
熊崇一怔。
堂堂子,又不知道对方要干嘛,熊崇当然不能拒绝,只好道,“既然如此,老臣代劣徒叩谢恩。”
“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司命既然着急传承,孤还有一女,二八之年,赐予爱徒为妻,如何?”
滚你*****。熊崇知道姬瑞清在顾虑什么,刚刚在兰台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了。
“陛下,臣有肺腑之言,可否移驾到清净的地方?”
姬瑞清看了一眼四周,“随朕来吧。”
一行人来到姬瑞清的辇车前,阵师摆开旌旗、夔鼓、编钟等物,空间一阵波动,结成一个透明的结界,把二人罩在其郑
“吧。”
“禀陛下,顾承章这孩子,纯属思母心切而已。”熊崇递上顾承章带出的残布,道,“他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一直在查。”
姬瑞清看到布条上的名单后,脸色一变。
兰台的辛秘那么多,怎么就查到自己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上?
“大司命,他也走不了。”
这件事是熊崇一直在背后推动的,所以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什么好的。“陛下,这个孩子命苦,一定要走。你若杀了他,必定悔恨终身。”
“为什么?”
“他是顾涟漪的孩子。”
咣当一声,平地起惊雷。姬瑞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稀稀拉拉的胡子抖个不停。
“你、你、你是,怎么可能?当日,母子都上了祭坛……”
“孩子被顾涟漪和我联手换掉了,带回苍楚抚养。为掩人耳目,几年后又收养了灵萱作为关门弟子。”
熊崇的语气很平淡,但在姬瑞清耳中字字炸裂。
他的面容如同被风暴席卷的湖面,瞬息万变。起初的震惊令他瞳孔骤缩如遇雷击,苍白的脸庞仿佛被抽空所有血色,连呼吸都凝固在微张的唇间;继而愤怒如野火燎原,眉弓压出深壑,连攥紧的拳头都泛出森然青白;可当怒潮退去,惶恐便顺着战栗的指尖爬上眼角,眼球慌乱转动,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按进深渊;最终挺直的脊梁轰然坍塌,泪水混着抽噎,所有防御土崩瓦解。待泪痕风干,余下的只有空茫,指尖无意识摩挲衣角,那声飘散的叹息,恍若秋叶坠入深潭的最后涟漪。
“你清楚?”姬瑞清的声音很空荡,就像峡谷里的回声,若有若无。
“清楚。自始至终都清楚。”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此为止。顾承章找到他的生母,遂了他半个心愿;我对他的亏欠,也算偿清了。至于他的生父,他没有必要再查,我也会掐断所有线索,让他查无可查。”
姬瑞清犹豫了很久。按照他的行事风格,熊崇师徒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熊崇飞神经也绷得很紧。虽然他做了一系列的安排,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鱼死网破。
过了半晌,姬瑞清眼神闪烁,开口道,“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
熊崇松了一口气。“自然。臣不会自找麻烦。”
“你和顾涟漪是什么关系?”
“陛下真的想知道?”
“想。”姬瑞清苦笑道,“不要告诉朕,你们是夫妻或者爱侣。”
“不是。当时顾涟漪不过二十岁,臣六旬有余,又是修行之人,陛下想多了。”
“那是?”
“按苍楚巫祝传统,女人只能由拜入女巫门下。顾涟漪八岁入府,名义上是女婢,其实她才是我第一个弟子,尽得我真传。她敬我如父,我视她如女。”
姬瑞清明白了,原来他把对顾涟漪的感情全部转到了顾承章身上。
“那灵萱不也是女人吗?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收入门下?”
“遇到灵萱的时候,我已经是大司命了。”
权力,当然比传统更具服力,也没有人会因为一个的传统去为难一个一手遮的大司命。
但为难别人还是没问题的。
姬瑞清不停打量着熊崇苍老的脸,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朕?”
“是的。自从涟漪被送上祭台,又被姜氏剜心后,我就一直想杀了你,还有那个贱人。”
敢如此称呼大周国母、姬瑞清正妻、太子生母的人,估计只有熊崇一人。
“你可以吗?”
“可以。”
“为什么还不动手?”
熊崇没有回答,但姬瑞清也猜到了答案——顾承章。
“好吧。朕再问你一件事,你就可以走了:大祭司昊仪,还能活下来吗?”
熊崇淡然道,“只是给他个教训。以后,不要再来惹我,也不要再为难顾承章。”
姬瑞清挥了挥手。
结界撤去,熊崇扫了一眼姬瑞清,躬身道,“臣告退,余生不再相见。”
姬瑞清微微点头,突然道,“朕有个、有个请求,能不能看一眼他?”
熊崇脚步未停。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