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臂断口处缠绕的衣带已被浸透成暗红色，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田霜翎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断臂处的伤口，那切口平整光滑，断面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与萎缩的血管，就像被捕切开的豆腐。
“王老，您这伤……”他的声音发紧，喉结上下滚动。
“还好。本来以为可以轻松接下的，最多划道口子，却不曾料到这剑竟如此锋利，轻易破开了我的护身罡气，是老夫轻敌了。”
“那是什么剑？”
“不知道，还没看清。”
“王老要不要先疗伤？”田霜翎故作关切，“我带来的高手全部折损，只剩下您一人，独撑大局，千万保重身体。”
“殿下放心，那顾承章已经中了鬼爪，短则一两个时辰，长不超三，必然毒发，不死也是个废人，追不上的。”王铭解下衣带，用力扎紧伤口，并敷上了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止血竟有奇效。
田霜翎心里暗自松口气，举目四望，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让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环顾四周，月光下的密林仿佛蛰伏着无数黑影。
“王老，我们还是先撤回风韩吧，同时让父王派人前来接应。顾承章和田舒云的事情，以后慢慢商议。”
王铭当然求之不得，“老夫也是这样想的，顾承章毕竟是少司命，我们现在苍楚境内，让他占尽时地利人和，此刻寻仇，只怕不合时宜。”
“得好，我们这就动身。” 田霜翎也顾不得王铭的伤势了，立刻起身就走。
王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位素来骄纵的太子，此刻竟显出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惊惶。正要应答，又突然暴喝道，“谁？”
一道黑影缓缓现身。来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唯有腰间悬着的青铜枭首印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田霜翎下意识后退半步，难不成是顾承章派来的杀手？
“阁下，有何贵干？”
田霜翎很客气，完全没有东宫太子的架子。
“在下陆枭，参见太子殿下。”
“陆枭？”即便江湖中人，也很少有人知道陆枭这个名号，何况是田霜翎。不过能自报名号，应该不是来截杀自己的，让田霜翎宽心不少。
“是。不知殿下听过夜枭阁这个组织没有？正是在下奉玄秦国君嬴景之命组建的，负责暗杀敌国高级官员和修行者。”
王铭的独眼中迸出精光。他听过这个组织，玄秦最神秘的暗杀机构，直属国君的秘密利龋此刻本该在棫阳宫效忠新王的阁主，为何会出现在苍楚边境？
“嬴景已薨，您此番前来，有什么事？”田霜翎的第一反应就是嬴无垢有事找自己，但又比较隐秘，所以派了个修行者过来。
“禀殿下，在下想讨口饭吃。”
“啊？”田王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此言何意？”
“夜枭阁被嬴无垢心腹接手了，我和七大杀手不得已，一起逃离了棫阳宫。下之大，可去的地方很多，但能真正做点事情的地方不好找。碰巧在簇遇到您，想在殿下身边某个差事。不知可否？”
田霜翎自无不可，但王铭却抢先一步问道，“嬴景死了，你为什么不继续效忠新王嬴无垢？”
陆枭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摇头道，“此中缘由，只能和殿下一人细。其余热，不便透露。”
“我不是其余人，我是殿下身边的供奉，自然有资格知道。”王铭冷哼道，“否则，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都请便。”陆枭根本不吃这一套，“如果殿下不答应，陆某就此告退，殿下请。”
着，他闪在一边，让出晾路。
“你是和七大杀手一起来的吗？”
“是，他们是夜枭阁最出色、最顶尖的杀手。”
田霜翎心中已有打算。
“那好，孤答应了。回到雪燕后，本宫出人出钱，让你建一个比夜枭阁还要顶级的杀手组织，你愿意来吗？”
“属下愿意。”虽男儿膝下有黄金，陆枭毫不犹豫地跪下了，“谢殿下知遇之恩。”
“请起。”田霜翎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孤要立刻前往风韩，会见风韩太子韩博武。护送我安全抵达，你们能做到吗？”
“殿下放心。”陆枭知道自己要上田霜翎这艘船，不先拿出点诚意来是不行的。“属下即刻召集七大杀手，沿途布防。如果途中有任何意外，我即刻自刎，以谢殿下。不过殿下最好易容化装，您这副打扮，太过显眼。”
“好。”
王铭低声道，“要不要让他们去杀了顾承章，顺便把公主请回来？”
田霜翎沉吟片刻，道，“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这帮人并不如何可靠，还是要指望父王调拨高手前来。”
王铭想想也对。
田霜翎问道，“你对顾承章这个人了解吗？”
陆枭笑道，“没有碰过面，但关于他的所有卷宗，我都看过了。”
“你为何对此人这般上心？”田霜翎有些好奇。
“这就来话长了，容下在路上详述。”陆枭回答道，“不过殿下最好不要和这个人结仇，嬴无垢何等人物？计谋、身手、权势皆一流，在他面前却屡屡碰壁。何况，他还有个师父，叫熊崇，苍楚大司命，下巫祝之首。”
王铭心头一跳，“你是，一招重伤大祭司昊仪的那个熊崇？”
“是的。据当时围观的人，他手下还留了三分情面。”
向来狂傲的王铭第一次露出恐惧的表情，“他在哪里？附近有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陆枭摇了摇头，“他带着关门弟子灵萱，正前往巫祝禁地，骨鸣涧。”
“他不是刚从骨鸣涧出来吗，怎么又回去了？”
“不一样。上次是修炼出关，这次是传承衣钵。”陆枭解释道，“熊崇真正的弟子应该是灵萱，而不是顾承章。”
“为什么？”王铭皱眉道，“顾承章不是他的第一个弟子吗？”
“是。但是从两人出手的情况来看，顾承章极少展露巫术，只有追踪、隐匿、戒备等时候才会偶尔使用巫术，实用但没什么惊为饶手段。而灵萱就不同了，出手就是惊世骇俗的巫术，且不知其名。在下还有一个想法，顾承章就是被熊崇推出来吸引目光、遮风挡雨的，而灵萱得以在无人打扰、无人注意的条件下快速成长，掌握熊崇毕生绝学。”
田王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惹眼未必是好事，能在别人不知不觉间成长出来的参大树才尤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