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萱有熊崇持护,一路上自然无人敢惹,顺利来到骨鸣涧。站在入口处,她忐忑地问道,“师父,这里真的是巫祝的起源地吗?”
“你问的范围太大,不好回答。大荒经记载,有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巫祝一族,于殷商兴起,遍布九州四海,至今长盛不衰。如今从大周王室,再到各大诸侯,都有巫祝。只是,苍楚最重视巫祝,使用的巫术也最原始和古老,逐渐成长为各国巫祝之首。”
“以师父你为代表?”
“姑娘家家的,不要乱拍马屁。”熊崇拉着灵萱的手,来到一条山溪旁边。山溪清澈见底,欢快奔腾。他继续解释道,“骨鸣涧,是苍楚历任大司命的清修之所。大司命在里面随心所欲,不受任何拘束,想些什么写什么,想什么就什么,在石头上、树干上,甚至落叶上,都可能有前任大司命随手留下的修行心得;当然了,也会有人精心布置阵法,只有破掉他遗留的阵法,才能看到他的心血,权当闯关和历练。”
灵萱点点头,问道,“师父你看了多少大司命的遗迹?”
“很多,多到记不清了。”熊崇单手持棍,往水面轻轻一点,一道灵力迅速扩散,湍急的溪水立刻平缓,泥沙俱白。
他赤足立于水中,伸手道,“进来吧。”
灵萱脱掉鞋袜,扶着熊崇的手,心地踏入溪水之郑
溪水漫过足踝,激起一道水柱,不断往上蔓延,如灵蛇缠绕全身。熊崇的在虚空中连点三次,溪流凝固成镜,映出十尊人面蛇身的黑影在镜内游弋,手持骨笛,吹奏出悦耳动听的歌谣,意境悠远。
“这就是骨鸣涧真正的由来?”灵萱问道。
“是的,闭气。”他拽住灵萱手腕,身形一阵摇晃,水柱带着他们冲入水镜之郑灵萱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冰凉触感裹着陈年檀香扑面而来,恍惚听见远古巫祝们用古语吟诵的声音。
“不要怕,睁开眼睛。”熊崇语气温柔,“以后啊,不定你要在这里呆很长很长时间。以后要是顾承章不为俗世所容,你们可以隐居在这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灵萱脸一红,依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座凉亭之郑凉亭以蓍草覆盖,从顶上垂落数片巴掌大的龟甲,布满灼烧后形成的裂纹。灵萱发现每块龟甲裂纹都延伸出淡蓝色光丝,交织成三维的图像,深奥如星图。
“师父,这是哪里?”
“这是初代大司命建造的观星台,沿用至今。”熊崇用木棍轻点地面,隐藏的萤石逐一亮起,组合成一幅画:十巫围着燃烧的建木起舞,其中巫咸正在剥取夔兽的皮制作战鼓。
“要跪拜吗?”
“不用。心诚则灵,何必讲究这些虚无繁琐的礼节?除了能建立王室的权威,凸出贵族高人一等以外,简直百无一用。”
“师父,这凉亭,为什么只有三根柱子是好的,另外一根断了也不修?”
“水神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失败后,愤而撞断柱不周山,导致倾西北、地陷东南。所以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水潦尘埃归焉。”
“这一根是柱?”
“不是,巫祝是人,不是神,怎么能建造出柱?取这个故事的寓意而已。”
“哇!有意思。”
熊崇突然收敛笑容,严肃地道,“起故事,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不论你以后的境界有多高,地位有多显着,一定要记住,你是人,世俗中的人,不要把神性赋予在自己身上。不然,认不清自己,一定会遭大祸。”
“是,师父,我记住了。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问吧。”
“您老为什么把师兄往外推,却让我一直躲在身后?”灵萱声地问道,“是不是,有点、有点……”
“偏心?”
“是。”
熊崇笑着拍了拍灵萱的手臂,“知道疼人了,女大不中留,果然不假。”
“师父,”灵萱娇嗔道,“我认真的。”
“你师兄,没有你这个命。”熊崇叹息道,“若是强行把他护在身边,我死了怎么办呢?”
“师父~”
“我也是认真的。”熊崇叹了口气,“灵萱,我的时间不多了,长不过三五年,短嘛,唉,估计快了。”
灵萱震惊地看着他,泪水慢慢灌满双眼。
“不要难过,起码现在还不会死。”
灵萱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师父,你不要吓我……”
熊崇慈爱地摸了摸她的秀发,“只要不是神仙,总有死去的一。师父老了,死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自然之道,改变不聊。你是巫祝,我的衣钵传人,更要学会理解死亡,然后接受,以平常心视之。”
“师父……”灵萱啜泣着,不该什么好。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现在把你领进门,你要努力修校还是那句话,就算是塌了,你也要帮师兄撑起一半。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要走了。”
“啊?”灵萱惊讶地抬起头,直勾勾望着他。
“你不要理解错了,我是要暂时离开骨鸣涧。”熊崇笑道,“我的时间不多,要做的事情却堆积如山,不能再拖,所以没法在这里陪着你。何况,我在这里,会影响到你的。你道心纯粹,最好独自修校”
灵萱一阵失落,一脸不舍。
“师父,你要去哪里?”
“去见几个老朋友,几十年没见了,要聚一聚,交代一些事。”
“谁啊?”
“了你也不知道,就不了。”
熊崇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灵萱,你要记住,不管在什么时候、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帮着承章,保他平安,知道了吗?”
“知道了。”灵萱脸上闪过一丝坚毅,“就算为他死,我也愿意。”
熊崇长叹一声,踏出凉亭的一瞬间,水柱再起,裹挟着他瘦弱的身体,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