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键时刻,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吣敲门声。
顾承章心头一跳,强行压下那跃跃欲试的冲动,引导磅礴的真元缓缓平复。如怒潮归海,汹涌的力量被驯服,重新纳入既定的经脉,循环速度渐缓,潮汐之声隐去,如同没有烧完的余烬,暗暗闪烁。
他喉头一甜,鲜血溢出,差点走火入魔。
他改为最基础的温养之法,让真元如春水般温和地流转周身,不追求冲关,只进行最彻底的滋养与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声响重新传入耳中:远处的鸡鸣犬吠,近处刘母在灶间轻柔的走动,刘福压低声音的话。体内那种极度活跃、濒临爆发的状态逐渐平复,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安静,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又像是弓弦拉满后稳定至极的紧绷。
顾承章缓缓睁开眼睛。
眸中重瞳一闪而逝,旋即复归平常。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感觉轻盈了不少,五感似乎也敏锐了一丝,能清晰听到更远处昆虫爬动的沙沙声,能分辨出空气中更细微的泥土与草木气息。
擦掉嘴角血迹,吱呀一声,他缓缓打开了门。
刘福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你睡着了吗?”
“是。刚刚谁敲门?”
“我。你不是交代过,晚上叫你起来吃饭吗?”
顾承章一怔,苦笑道,“太累了,下次看我在睡觉,就不要敲门了,等我睡起来再。”
“好,我和他们了,让他们明来,可他们不肯,一定要守在这里。”
“他们?谁啊?”
“领粮食啊。早上你过,晚上可以领粮。”
顾承章快步出去一看,很多人打着火把,把这一片照成了白,眼巴巴瞅着这扇门。见他出来后,呼啦啦围了上来,把他吓一跳。
“顾郎汁…”
“顾哥……”
“神医……”
“大人……”
叫什么的都有,核心问题只有一个:粮食呢?
“等一下,别剑”顾承章问道,“赵家没送粮食来吗?”
“没有啊。不亮我们就来了,现在丑时了,还没来呢!”
联想到刘母的话,顾承章反应过来了。
刘福声地道,“他们很早就来了,想喊你起来。我和母亲你太累了,正在歇息,让他们等。他们就在这里一直等。”
顾承章点点头,道,“大家昨都听到了,赵家和我约定的诊金是四十石粮食,今早出府的时候,赵家家主赵岩亲口,今晚就把粮食送来。看这样子,赵家想赖账。”
全场哗然,一老汉瓮声瓮气地道,“顾郎中,我们一家四口,好几没吃东西了,就指着你这一嗓子呢!赵家无德,你可不能这样啊。”
刘母忍不住回应道,“李老汉,你家没东西吃,怪顾郎中吗?前几你儿子上山打猎,不心摔断了腿,还是顾先生给治的,药都还没吃完吧,怎么能这样的话?明明是赵家的不是,怎么赖在他的身上?”
李老汉脸一红,随即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寡妇,如今有了顾郎中当靠山,嘴巴子立刻就这样撩了?还没嫁就替他话,要是刘福他爹地下得知,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全身上下,你就那张嘴好使!”
刘母一怔,哇一声大哭起来,跑回家去了。
李老汉得意洋洋,“我就嘛,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会……”看到顾承章阴沉的脸,犀利的目光直射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噤了声不敢往下,往后靠了靠。
刘福怒道,“李老汉,你是真该死!你孙子今早还拿了顾郎中的糖,你要不要脸?!”
众目睽睽之下,李老汉当然不想被一个辈教训,板着脸呵斥道,“大人话,哪有孩子插嘴的份?滚回家里去!”
刘福要回嘴,顾承章淡淡地道,“好了,回去看看你娘亲,不要让她气坏了身子。”
刘福很听顾承章的话,进屋去了。
“大家都是这个想法吗?”顾承章环视一圈,朗声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话要?”
“顾郎中,我们平日得你恩惠,但这件事,确实、确实是,不能、不能那个的。”一个男子站了出来,“家里都等着呢,我们什么都没带回去,怎么?”
顾承章问道,“大家都想要这四十石粮食,对吧?”
“想!”大家异口同声地道。
“很想吗?”
“很想!”
“有多想?”
一个还算魁梧的汉子率先,“可以拿命去换!”
“对对对对!”大家附和道。
“好!”顾承章大声地道,“我等的就是这句话。赵家欠我的四十石粮食,本来就是要分给大家的,顾某一张嘴吃不了几斤。现在他赵岩要赖账,你们带上锄头扁担,和我上门去要!不给,把赵府的大门砸了,好不好?”
万寂静。
居然没人回答。
顾承章大声道,“想要粮食的,和我走吧。咱们现在就去赵府要粮,和赵家拼了!出发!”
顾承章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往前就走。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众人呆立原地,无一人跟上。
于是他又折了回来。
“怎么,你们不想去?”
众人面面相觑。
“不要粮食了?”顾承章问道。
“呃,”一个老头为难地道,“顾郎中,这四十石是诊金,我们又不给他看病。这就是你和赵家之间的事儿,和我们无关吧?”
顾承章被气笑了。
“你们呢?”顾承章指着老头身后的人,“你们也是这个想法?”
没人应他。
“好吧。”顾承章无奈地道,“那你们回去吧,这笔账,我去要。要回来之后,还是分给你们。但有两句话,你们记住了:我顾某睡的是柴房,没有进过刘家的里屋,不许污人清白;第二,赵府耍赖,我也不能给你们准确的时间了,但十日内会给你们,也许更快。回去吧。”
众人一哄而散。
顾承章叹了口气,独自往赵府赶去。
走了一会,几个孩子脚步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
“顾郎中!”
“大哥哥!”
顾承章停下脚步,看着这些稚嫩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了?”
一个孩子鼓起勇气,上前道,“你不要去赵家,他家很多人,会武功,又凶,会打死你的。”
“我不怕。”顾承章笑道,“我也会武功。”
“可他们人太多了,你打不过的。刘福的爹,被他们一棍子就打断了腿,躺在家里,几就死掉了。”
“不是饿死的吗?”
“就是饿死的啊。”一个女孩年纪稍大,解释道,“本来他家还有点存粮的,是开春的种子,不能交租,结果被赵家的人抢走了,几年的账了,不能赊。他爹想抢回来,被人一棍子就打翻了。后来在家里饿了几,饿死了,腿都臭了。”
顾承章问道,“当时你看到了?”
“爹的。”
顾承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你也回去吧,赵府的人很凶的,大家都很怕他们,你看到聊。”
顾承章笑道,“我走了,你们没有粮,饿肚子怎么办?”
女孩垮着脸,低声道,“反正一直都饿着呢,有什么关系?再了,饿肚子也比你被打死好一些,是吧?”
“是啊是啊,”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道,“回去吧,不要去了。”
“听你们的,我不去赵府了。”顾承章笑道,“我去买头猪回来,给你们炖汤喝,好不好?”
“好!”孩子们高兴极了。
“回去以后,不要和爹娘这件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
孩子就是孩子,被他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
顾承章心中的不快被这几个稚子一扫而空,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