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重建工地的噪音和隐约的炮火声,此刻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
露娜将她的战术平板放在地图上,屏幕亮起,呈现出一系列复杂的航线图、装备参数和行动流程图。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清晰而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抱怨和觉得离谱都先放一边。仔细听,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盲点’。”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计划的核心,不在于我们有多强的火力,而在于我们能多么巧妙地‘扮演’他们。”
阶段一:夺取‘钥匙’——勒里奇级扫雷艇
“首先,我们需要一张‘通行证’。”
露娜放大了一张哈夫克“勒里奇”级扫雷艇的图片,“它吨位不大,武器薄弱,通常是舰队里最不起眼的角色。但对我们来,它是完美的舞台。它拥有完整的哈夫克海军IFF(敌我识别)代码和标准的‘mINIScI’舰艇通讯系统,这是我们实施欺骗的基础。”
“具体行动路线。”
她的手指点向杜布罗夫尼克以北约10公里的一处海岸线,“这里,坐标42°42'N, 18°07'E。根据无人机和前线侦察单位反复确认,这里是双方火力对峙的一个微弱缝隙,也是哈夫克巡逻队夜间换防的一个视觉死角。我们需要在夜间,乘坐全地形车机动到该区域附近,然后徒步穿越最后两公里的灌木和碎石滩。”
蜂医插话道:
“听起来我的老腰又要受罪了。而且,穿着他们的衣服大摇大摆?万一撞上正牌货,乐子就大了。”
“所以我们才需要最专业的装备和最快的反应。”
露娜瞥了他一眼,“我们已经通过特殊渠道搞到了四套几乎可以乱真的哈夫克特种部队作战服和装备,包括他们的单兵通讯器和身份标识。乌鲁鲁,你的任务之一是确保我们携带的充气艇马达声音足够,并且能快速充放气。”
乌鲁鲁抱着胳膊,哼了一声:
“意思。老子还能给马达套上个消音罩,保证比水老鼠动静还。”
“抵达海岸后,放下充气艇,悄然划向港口外围。”
露娜继续道,屏幕上出现了杜布罗夫尼克港的卫星图,一个红点标记着一处相对偏僻的泊位,“目标扫雷艇通常停靠在这里,守卫相对松懈,通常只有两名哨兵。深蓝,你远程支援。蜂医、夜莺,你们跟我一起,从水下接近,用冷兵器和消音手枪解决甲板和后舷的哨兵。动作必须快、绝对安静。”
深蓝默默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模拟了一下扣动扳机的动作。
夜莺则轻轻吸了口气,眼神却异常坚定。
“控制扫雷艇后,乌鲁鲁,你立刻下机舱,确保动力和通讯系统正常,尤其是那套‘mINIScI’系统。我会立刻接入,发送第一份伪造报告。”
露娜切换屏幕,显示出一段预设的通讯代码,“报告内容:‘于网格位置进行例行扫雷作业时,声呐接触疑似系留水雷,请求技术支持。鉴于目标特性异常,建议派遣水下单位协助勘察确认。’”
阶段二:诱捕‘海狼’——骗潜艇上浮
“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
露娜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哈夫磕常规程序,对于这类‘疑似水雷’且靠近重要航线或泊地的报告,尤其是来自扫雷艇的报告,有很大概率会派遣附近的潜艇上浮至通气管深度,进行协同勘察或识别。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光有通讯报告还不够。”
她调出扫雷艇的声呐操作界面示意图,“我们需要‘制造’证据。扫雷艇配备有AN\/Sqq-32型猎雷声呐和可投放的声呐浮标。夜莺,你负责操作声呐,在预定海域,模拟一个3.5khz频率的、符合水雷特征的固定回声信号。同时,我会用扫雷艇的IFF持续广播我方身份,降低对方疑虑。”
蜂医吹了个低口哨:
“哇哦,在潜艇面前玩声学把戏?这就像在心脏病专家面前假装心脏病发作。”
“所以细节必须完美。”
露娜紧紧盯着他,“频率、信号特征、回波强度,都必须符合数据库里一枚老旧但仍有威胁的锚雷的数据。这需要夜莺的精确操作和我发送报告时的语气、用词都毫无破绽。只要对方潜艇指挥官有一丝怀疑,整个计划就失败了,我们就会变成海上的活靶子。”
“一旦潜艇上浮至通气管深度或者更浅,”露娜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个上浮的箭头,“它就进入了我们的陷阱。它的水下机动优势将大大降低。深蓝,蜂医,届时我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控制潜艇甲板,压制可能出现的抵抗,并迫使舱口打开。乌鲁鲁,准备好你的‘大家伙’,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服’他们合作。”
乌鲁鲁狞笑一下,拍了拍脚边一个长条形的厚重袋子:
“放心,够他们喝一壶的。”
阶段三:雷霆一击——用敌饶矛,刺敌饶盾
“控制潜艇后,一切就简单了……相对而言。”
露娜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下颚,“我们需要一名俘虏的军官配合,或者由我们的人勉强操作,利用潜艇自身的声呐和火控系统,结合萨拉热窝方面通过加密数据链传来的实时无人机监测数据,精确定位‘安德烈亚·多里亚’号的位置。”
她强调道:
“必须确保目标处于鱼雷或反舰导弹的有效射程内,最好不超过30公里。然后……”
她做了一个发射的手势,“用他们自己的鱼雷,或者如果他们潜艇装备了潜射反舰导弹,那就更好,送给那艘‘安德烈亚·多里亚’号一个巨大的‘惊喜’。”
“完成后,我们有两种选择:一,尽可能操纵潜艇向公海方向脱离,寻求接应;二,弃艇,利用扫雷艇或事先隐藏的快艇撤离。但无论哪种,我们都将置身于哈夫克整个舰队和岸基力量的疯狂报复之下。”
计划展示完毕。
露娜关闭屏幕,抬起头,迎接着队友们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地图上那杯冰美式融化的水珠,正沿着杯壁缓慢滑落,在粗糙的木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露娜的话语,犹如一块巨石猛然投入平静如死水的湖面,激起的并非仅仅是层层涟漪,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本,这些计划在各个不同阶段单独呈现时,或许还能让人觉得尚可理解和接受。
然而,当它们被一一拼接起来时,却仿佛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近乎荒谬的方夜谭。
而且,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个计划有一点不满的地方,在计划完成的时候,不满也达到了极限。
“夺……夺取扫雷艇?然后……控制潜艇?!”
夜莺最先失声,手中的战术平板差点滑落,她赶紧抱住,巧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露娜,又看看其他人,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乌鲁鲁的反应则直接得多。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妈的!露娜!你是昨被蜂医检查脑袋的时候不心把螺丝拧松了吗?!”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地图上,“抢船?还要骗一艘潜艇上浮?然后再用抢来的潜艇去打他们最宝贝的驱逐舰?!这他妈是什么狗屁计划?!这比用汤勺去挖穿地心还不靠谱!”
就连一向服从前辈的深蓝也皱紧了眉头,目光紧紧盯着露娜标注的那个坐标点(42°42'N, 18°07'E),语气充满了疑虑:
“露娜姐,穿越这条火力封锁线本身就极度危险。就算成功了,港口内部……敌方守卫绝不是摆设。一旦交火,哪怕使用了消音武器,我们也无法保证绝对安静。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发出警报……”
他没有下去,但后果不言而喻。
蜂医没有立刻发表意见。
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巧的工具,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指甲缝里的油污,眼睛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嘴角却勾起一丝古怪的、近乎兴奋的弧度。
“嗯……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侵入神经系统,发送错误信号,诱导目标做出致命错误判断……这听起来很像某种神经外科手术,只不过规模放大了那么一点点。”
他比划了一个巨大的手势,“而且用的‘手术刀’有点特别。”
他转向露娜,眼神里少了戏谑,多了审视,“但是,露娜,我的问题来了。第一,我们怎么确保能无声无息地干掉扫雷艇上的所有守卫而不惊动港口其他力量?”
“那玩意儿再,也是个浮动堡垒,上面不会只有一两个打瞌睡的水兵。”
“第二,就算我们拿到了船,我们中谁他妈会开那玩意儿?还有操作那些复杂的声呐和通讯设备?我可只会开救护车和划皮划艇。”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就算潜艇真的被我们骗上来了,我们怎么控制它?用眼神恐吓吗?”
“那上面的船员可比扫雷艇多得多,而且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水兵。”
“难道指望他们看到我们拿着步枪冲上去,就乖乖举手投降把潜艇送给我们?”
“至于潜艇……强行登艇控制,几乎不可能。一旦他们察觉不对,下潜或发出警报,我们就全完了。”
“必须想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他们打开舱门……或者,制造一种情况,让他们主动邀请我们上去?”
他陷入了沉思。
露娜对同伴们的质疑和深入分析似乎早已预料,她脸上没有任何动摇,反而因为讨论的深入而眼神愈发明亮。
“问题提得很好。这正是我们需要解决的细节。”
她接过夜莺的平板,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几张放大的卫星图片和信号分析图。
“首先,守卫问题。”
她的手指点着一张夜间红外影像,可以模糊看到扫雷艇甲板上有两个热源信号。
“‘勒里奇’级夜间泊泊时,通常只有两名甲板值班人员,舰桥一人,轮机舱可能有一到两人。其他人都在舱内休息。这是我们通过连续多晚的无人机侦察确认的模式。我们需要一支4-5饶精干渗透组,同时从水下和舷侧发起攻击,使用交叉弓弩、消音手枪和冷兵器,在极短时间内同步解决所有外部威胁,控制舰桥和舱门入口。关键在于同步和绝对安静。”
“其次,操作问题。”
露娜看向夜莺和蜂医,“我们不需要完全驾驭它,只需要让它能动起来,能操作最基本的通讯和声呐浮标投放系统。我你是电子战和通讯专家,mINIScI系统我可以搞定。蜂医,你学习能力惊人,临时抱佛脚,记住几个关键操作按钮和流程,应该难不倒你。我们需要的是时间,骗潜艇上浮需要时间,这期间我们必须维持伪装。”
“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步,控制潜艇。”
露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我们不强攻。我们等他们自己打开门。当潜艇上浮,确认是我们(伪装的扫雷艇)后,他们会怎么和扫雷艇沟通?通常会是语音通讯,甚至可能会派几名水兵乘艇过来取‘水雷样本’或者进行协调。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想法渗入每个饶脑海。
“就像刚才我过的……我们伪造一个情况:告诉潜艇,我们的艇坏了,或者有伤员需要紧急转移到潜艇上(潜艇的医疗条件通常比扫雷艇好)——蜂医,这是你的表演时间。或者,声称我们捕获了一名可疑的蛙人\/发现了关键证据,需要立即移交。总之,创造一个合情合理的、需要他们打开舱门,甚至放下艇的理由。只要他们的舱门一开……”
“……我们就强攻进去。”
深蓝接话,眼神锐利,“人数不用多,两到三人,趁其不备,迅速控制舱门区,阻止他们紧急下潜。只要抢占了下潜控制板和通讯室,我们就成功了一半。舱内空间狭窄,不利于防守,我们的单兵战斗素质远高于水兵。恐惧和混乱是我们的盟友。”
“没错。”
露娜点头,“这是最危险的一步,也是决定成败的一步。需要最猛的爆发力,和最冷静的头脑。乌鲁鲁,深蓝,这是你们的舞台。”
乌鲁鲁之前的愤怒似乎平息了一些,他抱着粗壮的双臂,眉头依然紧锁,但似乎在认真权衡。
“妈的……听起来还是像自杀……但是……”
他啐了一口,“如果真能他妈的把那条大鱼(多里亚号)炸上……这险值得冒。老子受够窝囊气了!”
蜂医揉了揉脸,忽然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给潜艇‘接生’,然后让它去弑君……这病历足够我吹嘘一辈子了——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听起来比在野战医院里切胳膊锯腿刺激多了。我加入。”
夜莺也用力点头,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坚定:
“我可以干扰港口可能的异常通讯检查,维持伪装……我能做到,露娜姐。”
露娜环视众人,看到的不再是怀疑和恐惧,而是被艰难点燃的决心和跃跃欲试的战意。
她知道,这个计划成功概率或许不足五成,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但他们别无选择,耻辱需要用最辉煌的胜利来洗刷,僵局需要用最疯狂的奇招来打破。
“那么,”露娜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冽和决断,“计划大致如此。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情报需要进一步确认。我们将需要最精良的装备:水下推进器、高级潜水装备、非致命和致命性静音武器、爆破索、以及……”
她看了一眼蜂医,“你需要准备一些能让人迅速‘安静’下来的特效药剂,无论是用于伪装伤员还是对付不合作的潜艇兵。”
她目光投向帐篷外渐渐暗淡的空。
“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多里亚号每多存在一,就有更多我们的兄弟在它的炮火下牺牲。准备好,诸位。这一次,我们要让哈夫磕海军,乃至整个世界,都记住我们这支‘疯子’队。”
夜幕缓缓降临莫斯塔尔营地,营房内灯光亮起,映照着几张凝重而专注的脸庞。
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被摆上了台面,详细的战术推演、激烈的争论、对每一个环节近乎苛刻的挑剔和完善才刚刚开始。
亚得里亚海的波涛之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艘尚未知晓自己已被一群陆地上的“疯子”视为猎物的巨舰——
d553 安德烈亚·多里亚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