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紧急集合号像一把生锈的锥子,捅进士兵狗蛋刚刚被鹿肉汤填满的胃里。他还咂着嘴,回味那股霸道的油脂香气,下一秒就被班长一脚踹在屁股上。
“磨蹭啥呢!都他娘的火烧眉毛了!动起来!”
整个“钢铁坟场”瞬间从一顿盛宴的懒散中被激活,变成了一个被捅聊巨大马蜂窝。混乱,咒骂,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狗蛋骂骂咧咧地被命令丢掉刚分到的半条鹿腿,甚至连帐篷都来不及收,只允许携带武器、弹药和三的“大地饼”。
当那熟悉的、混合着地衣苦涩和锯末粗粝感的干粮被塞进怀里时,狗蛋的脸垮得比死六还难看。他看着不远处一堆被当作引火物烧掉的、画着各种复杂线条的图纸,完全不能理解。前一刻,大帅还像神一样,带他们找到了这座宝山,下一刻,怎么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要逃离这里?
“都给俺麻溜的!上车!”
王大彪站在一辆“猛犸”坦磕炮塔上,挥舞着工兵铲,唾沫星子喷出几米远。他的嗓门盖过了所有发动机的轰鸣。一辆拉着炮弹的卡车在冰面上抛锚,司机急得满头大汗。王大彪眼睛一瞪,直接吼道:“推下去!给老子推进沟里!别他娘的挡道!”
几名士兵愣了一下,但在王大彪杀人般的目光下,立刻照做。沉重的卡车连同满车物资,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被硬生生推下路基,为后面的车队清出了一条路。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陈博文博士心脏狠狠一抽。他冲到那堆正在燃烧的图纸前,像抢救自己的孩子一样扑灭火焰,但抢救出来的也只是一些烧焦的残片。那是他和他的团队熬了两个通宵才初步绘制出的矿脉分布图,是黑北军未来工业的蓝图!
“疯了……都疯了……”他喃喃自语,抱着那堆废纸,冲向林好所在的指挥车。
“大帅!”陈博文拦在颠簸的“狼獾”指挥车前,双眼通红,“我们不能这样!这些矿藏,这些设备,这是我们未来十年的根基!我们才刚开始……这样不计代价的撤离,这是自毁长城!这不科学!”
车门打开,林好探出半个身子。他的脸在风雪中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像两块被冰封的石头。他没有回答陈博文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陈博文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从那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如果跑不掉,就没有未来,更没有所谓的根基。科学,在绝对的速度面前,一文不值。
陈博文颓然地让开了路,指挥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卷起的雪沫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他看着那支钢铁巨蟒般疯狂向西奔逃的军队,感觉自己毕生的信仰,正随着那辆抛锚的卡车,一同被推入了深渊。
而在另一辆车里,李墨涵正奋笔疾书,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妙啊!实在是妙啊!”他对着身边的文书激动地解道,“《大帅西行录·弃宝篇》!记下来!世人皆以为大帅得宝山而大喜,此乃凡俗之见!大帅之志,在下,岂会在意区区一座铁山?此乃‘弃子争先’之绝妙棋局!大帅以一座废弃的工业区为诱饵,吸引白熊之饿狼前来扑食,而我三十万兵,早已如神龙摆尾,直捣其腹心!此非逃,乃进也!是为‘以退为进,声东击西’之神之一手!此举,暗合道啊!”
……
在庞大军团前方一百五十里的雪原深处,寂静如死。
冷雨像一头雪豹,无声地伏在一处雪丘后,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她身边,博尔术如同一尊冰雕,一动不动,只有鼻孔里呼出的白气证明他还活着。
他们率领的“幽灵队”,是大军的眼睛和耳朵。
“不对劲。”博尔术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是风声的一部分。
“嗯。”冷雨放下望远镜,“太干净了。”
眼前的山谷通道,过于平整。一些挡路的巨石有被爆破过的痕迹,一些低矮的树木被齐根砍断,切口很新。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猎人踩出的径。这是一条被刻意清理出来的、足以让装甲部队快速通行的临时公路。
博尔术做了个手势,一名蒙古猎人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带回了一样东西。
一个被捏扁的、印着白熊和饿文的空烟海
博尔术接过烟盒,用鼻子闻了闻,他那冰山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凝重的神情。“是工兵。味道很重,是汗味、机油和劣质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们在这里干了很久的活,而且……走得并不远。”
冷雨的心沉了下去。
敌人,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还要专业。他们不是在后方布设陷阱,等待自己一头撞进去。他们是在主动出击,像最老练的猎人一样,预判了猎物的路线,并提前为自己铺设了一条追猎的“高速公路”!他们正在迎面而来!
“滴滴……滴……”
急促的电报声在林好的指挥车里响起。赵二狗飞快地记录着,当他翻译出内容时,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着将电报纸递给了林好。
“前方一百五十里,发现白熊军工兵部队开辟的装甲通道,直指我军前进方向。重复,是装甲通道。”
车厢内,所有饶呼吸都停滞了。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自己这支补给不足、疲惫不堪的孤军,正一头撞向敌人精心准备的刀口。这已经不是赛跑了,这是主动送死。
李墨涵刚想开口,用他那套“命”理论来强行解释,却看到林好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笑,没有喜悦,没有轻松,嘴角咧开,露出一排白牙,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准备拼死一搏的野兽。
“呵……呵呵……”
笑声在狭的车厢里回荡,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林好一把抓过地图,看着上面那条代表敌军通道的红色箭头,和自己代表亡命路线的黑色箭头,即将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点交汇。
他没有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点燃的疯狂。
他转过头,盯着因他的笑声而愣住的李墨涵,一字一句地道:
“他们想跟我赛跑?”
“告诉王大彪,把所有发动机的限速器都给老子拆了!”
林好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饶心脏上。
“老子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土纺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