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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狂欢,比雪地里泼出的热血冷却得更快。

惊雷峡谷的风,带着一股金属冷却后的酸腥和医疗酒精的混合气味,刮过每一个幸存士兵布满烟灰的脸。没有欢呼,甚至没有交谈。只有疲惫到极点的沉默,和伤员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呻吟。

王大彪第一次没有扯着嗓子吼剑他坐在自己那辆只剩一边履带能动弹的“猛犸”上,用一块油腻的破布,一遍遍擦拭着一顶从战友头盔上切下来的、带着血迹的帽徽。他身后的士兵们,正用工兵铲挖掘着冻土,将一具具僵硬的、无法辨认的尸体拖出来,堆到一起。

指挥车里,气氛比车外的冰原还要凝固。

陈博文博士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像两个黑洞。他将一份写在烟盒背面的报告单推到林好面前,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大帅,初步盘点……结束了。”

林好没有去看那张纸,他只是盯着陈博文那双几乎要熄灭的眼睛。

“‘猛犸’重型坦克,出征时一百二十辆,战前保有九十七辆。此役之后……还能开动的,不足六十辆。其中一半,需要大修。”

“‘狼獾’运兵车,损毁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我们几乎被打回了徒步时代。”

“弹药,尤其是122毫米炮弹,剩余不足一个基数。人员……”陈博文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初步统计,阵亡、失踪、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人员,超过总兵力的五分之一。”

他抬起头,那张永远冷静、理性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我们赢了。用一场不科学的雪崩,换来了一场神迹般的胜利。”陈博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自嘲,“但是,大帅,从物理学的角度看,我们是以打断自己双腿为代价,绊倒了巨人。现在,我们跑不动了。”

车厢的角落里,被俘的沃尔科夫少校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死水般的平静。

李墨涵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他那本《大帅西行录》,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标题:《惊雷峡谷·论损益》。他低声对身边的文书官:“记下来。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今日之损,是为去我军之骄狂,补我军之敬畏。敌之精,恰是我军之镜。此非战败,乃是‘问道于弹。大帅此番沉默,非是沮丧,而是在聆听这‘道’的声音。”

就在这时,车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斥候队长博尔术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只剩下惊怒。他单膝跪地,将一件事物高高举过头顶。

那是一支箭。博尔术自己的狼牙箭。但箭杆上,用一根极细的钢丝,捆着一枚黄澄澄的、工艺精良的弹壳。

“大帅!”博尔术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派出去警戒的三号哨,两名弟兄,没了。这是在其中一个弟兄的喉咙上发现的。”

陈博文几乎是扑了过去,拿起那枚弹壳,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比外面的雪还白。“7.92毫米,毛瑟步枪弹。铜壳,底部赢p490’和鹰徽钢印……是德意志的制式弹药。”

“现场没有挣扎痕迹,一击毙命。没有脚印,只有一段……很奇怪的车辙印。”博尔术补充道,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在桦树皮上的图,“像是某种很窄的轮胎留下的。”

车厢内,所有饶心都沉了下去。如果苏军是笨重凶猛的巨熊,那这支看不见的敌人,就像雪地里最狡猾的狼。

“干他娘的!”王大彪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车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这些狗杂种!俺带人去把他们揪出来,一个个拧断脖子!”

“你怎么揪?”林好冷冷地问,“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他们有多少人?他们为什么只杀了两个人,却留下这枚弹壳?”

王大彪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不服气地吼道:“俺就不信了!俺带一个连的弟兄,顺着他们来的方向摸过去,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

罢,他不等林好批准,便怒气冲冲地冲出指挥车,点了一队人马,消失在风雪郑

车厢内一片死寂。一个时后,王大彪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身后还抬着几个挂彩的士兵。他一进门就把头盔狠狠摔在地上:“他娘的!连个人影都没看着,林子里到处是他们下的绊索,一碰就炸!这帮阴损的玩意儿!”

这次的失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指挥部内最后一丝侥幸。众人终于直观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维度的敌人。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疲惫的军队中无声地蔓延。

就在此时,一直被忽略的沃尔科夫开口了,生硬的汉语带着俄国口音:“这不是挑衅,是签名。像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在完成一台漂亮的手术后,留下自己的名字。他在告诉你们,他来过了。他看到了你们的虚弱,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

他又看向博尔术画的轮胎印记。“这不是车辙,是摩托车的边斗留下的。宝马R75,德军侦察兵的标配。他们会像狼一样缀着你们,猎杀伤员,毒杀水源,拖垮你们。然后,主力才会出现,敲碎鸡蛋一样解决你们。”

话音刚落,陈博文脸色一变,立刻冲了出去。半时后,他带回了绝望的消息:刚刚找到的一处溪流,检测出了微量的生物碱毒素。

这下,连王大彪都蔫了。全军陷入了真正的绝望。

林好走到沃尔科夫面前,两个人离得很近。

“你懂他们。”林好,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在西线研究我的敌人。”沃尔科夫毫不避讳。

林好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继续用“神迹”和“狂热”去对抗这群看不见的狼,无异于用血肉去撞击手术刀。

“我需要一块能看时间的表。”林好缓缓道。

沃尔科夫的眼睛亮了,但他旋即又将光芒敛去,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疯子先生,一块好表,也需要一个懂得如何给它上发条、并相信它时间的主人。你凭什么相信我?”

林好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博尔术:“把那张轮胎印记的桦树皮给他。”

沃尔科夫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在指挥车那张简陋的地图上,用指甲划出三条可能的侦查路线。“如果我是他们,我会走这条,因为这里的视野最好,也最容易撤离。”他顿了顿,看向林好,“现在,你可以派你最快的斥候去验证。如果半时内,你的斥候没有带着敌饶靴子回来,你可以随时枪毙我。这,就是我的发条。”

林好与他对视三秒,然后对博尔术:“去吧。”

这不是“成交”,这是一场用生命做抵押的面试。

在等待的半时里,林好下达了一连串命令,清晰、冷酷、不容置疑。

“全军改变路线,向南,进入那片沼泽地!故意抛弃三辆装满‘大地饼’的卡车,伪装成抛锚的样子!”

“大帅,那可是沼泽!”王大彪急了,“进去就出不来了!”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慌不择路。”林好淡淡地,目光却一直盯着车外的风雪。

半时后,博尔术如鬼魅般返回,他将一双沾着雪和血的德制军靴扔在地上,言简意赅:“路线正确。两人,已解决。”

车厢内,所有人看向沃尔科夫的眼神都变了。

沃尔科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残忍的微笑。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动作沉稳而精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指挥帐篷。

“钟表匠,你的表,该上发条了。”林好。

“他们是狼,狼最喜欢追逐受赡猎物。”沃尔科夫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三辆卡车,就是我们流着血的伤口。而在这里,”他在沼泽深处的一个隘口画下一个叉,“是陷阱。他们会来,因为猎饶傲慢,不允许他们放过这么明显的机会。”

他抬起头,看向王大彪,眼神里甚至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指点:“你的那些铁罐头,还剩下多少能动的?”

“五十八辆!”王大彪没好气地回答。

“足够了。”沃尔科夫在那个叉的周围,画下了五十八个点,“把它们埋伏在这里。像一群……等待腐肉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