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岂不是……”顾衍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马上就能达到标准离开？！”
这句话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害怕她离开。
他所有的威胁、控制、强行带回，根本目的或许并非“治疗”，而是“留住”。
哪怕是用恨的方式留住。
谭景明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失态，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没有回答那个关于“离开”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更尖锐、更直指核心的疑问：
“撇开所有借口和伪装，顾衍，你告诉我，”谭景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闪躲，
“你真的能接受和她吗？不是强迫，不是报复，而是真正的、水到渠成的亲密接触。你的身体和心理，真的能接受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顾衍内心那把锈迹斑斑、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锁。
那些混乱的、矛盾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她哭泣时他莫名的烦躁，她反抗时他诡异的兴奋，她靠近时他既排斥又渴望的剧烈挣扎，甚至刚才那个巴掌带来的除了愤怒之外那一丝陌生的悸动……
他厌恶她，恐惧她带来的失控，却又无法忍受她彻底消失。
这种极致的矛盾撕扯着他。
在一片混乱中，一个近乎偏执的、不肯低头的念头猛地占据了上风。
他不能承认自己害怕、不能承认自己可能根本无法“治愈”、不能承认自己所有的行为或许只是一个困住她的借口！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谭景明审视的目光，几乎是咬着牙，用一种近乎赌气般的、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出了一个连他自己或许都无法确信的答案：
“我觉得我能！”
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谭景明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好友脸上那副色厉内荏、强行支撑的倔强和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无措。
过了好几秒，谭景明忽然缓缓地、极其刻意地鼓了几下掌。
“啪。啪。啪。”
掌声清脆，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讽刺。
然后，谭景明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职业化的微笑，用一种宣布重大好消息般的愉快语气道：
“那恭喜你，顾衍先生。”
“根据你自己制定的标准，你的病——已经好了。”
谭景明的话音落下，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终结意味。
他脸上的微笑完美无瑕，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已经将顾衍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顾衍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好了？
他的病……就这么“好了”？
因为他一句逞强的、甚至自己都无法确信的“我觉得我能”？
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自己亲手参与挖掘的陷阱里。
谭景明用他最擅长的逻辑游戏，将他逼到了绝境。
如果他的病“好了”，那么林晚就没有理由再留下来“配合”治疗。
他所有的威胁、控制、强行将她绑回身边的借口，顷刻间土崩瓦解，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荒谬的笑话。
他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变成了无效且可笑的挣扎。
而他刚才那句斩钉截铁的“我觉得我能”，更是彻底堵死了他自己所有的退路。
他难道能立刻反悔，承认自己不行吗？
在谭景明面前，在林晚面前？
他那可笑的自尊和掌控欲绝不允许！
冷汗，无声地从他额角滑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反驳，想怒吼，想撕碎谭景明脸上那该死的、看透一切的笑容，但他找不到任何立足点。
谭景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震惊、慌乱、愤怒和最终浮现出的那种近乎空白的无措。
仿佛在欣赏一出由病人自编自导、最终却无法收场的戏剧。
“看来，”
谭景明慢条斯理地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专业，
“‘治疗’可以提前结束了。我会通知林姐这个‘好消息’。”
“不要！”
顾衍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破碎。
两个字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瞬间收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谭景明放下茶杯，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不要？顾衍，是你自己认定的标准，也是你自己确认的能力。现在‘治愈’的目标已经达成，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将一位‘自由人’强行留在身边呢？”
“自由人”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中顾衍。
这是林晚昨用来反抗他的词。
顾衍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撑在窗台上，背对着谭景明，宽阔的肩膀微微起伏，显示着他内心激烈的动荡。
他不能放她走。
这个念头比任何理性思考都更快、更猛烈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为什么？
是因为“病”真的没好吗？
是因为不甘心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根本无法面对、无法承认的原因？
谭景明的问题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你只是无法忍受她脱离你的掌控？”
或许……是的。
掌控。
他需要掌控她。
只有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哪怕是以这种互相折磨的方式，他体内那头躁动不安、随时可能毁灭一切的野兽，才能被勉强束缚住。
失去掌控，意味着彻底的失控，意味着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后果。
良久，顾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脸上的慌乱和无措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冰冷所取代。
眼底翻涌着谭景明熟悉的、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黑暗潮汐。
“标准……”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不容置疑的强硬，
“需要验证。”
谭景明挑眉：“验证？”
“口无凭。”
顾衍盯着他，仿佛在制定一条新的商业规则，尽管这条规则荒谬至极，
“既然制定了标准，就需要达成事实来验证。在她‘做到’之前，‘治好’与否，无法最终定论。”